美團“同舟”,,救不了騎手
評價,是虛擬世界的權力具象,。
社會學范疇中,,權力特指人與人之間的特殊影響力。
樸素認知中,,權力意味著某個項目來年還要不要給你,,某個崗位機會你能不能拿到,到底是直接槍斃還是死緩,。
利益的剝奪,,利益的賦予,程度的變更,。
虛擬世界中,,流量等于利益。評價,,是左右流量的重要武器,。
一、 權力結構
11月26日,,美團外賣在成立七周年之際,,對外發(fā)布“同舟計劃”。
據悉,,這項計劃是召開53場騎手懇談會,,針對騎手反應的取送餐機制、申訴機制等43條焦點問題推出,。
其中,,廣泛引起大眾關注和討論的點在于,美團高級副總裁,、到家事業(yè)群總裁王莆中表示,,平臺將增加騎手評價商戶的功能。
小小的底層改動,,意味著騎手權力的大幅提升,。
整個外賣系統(tǒng)內部,一直存在的是四方角力,。
平臺擁有著算法權力,。外賣員接單的多寡,商家的曝光流量,,訂單成交后的資金周轉周期,,都在平臺的一松一緊之間,是頂層的規(guī)則設計者,;
用戶擁有著流入資金的權力,。想吃哪家吃哪家,,想花多少錢就花多少錢,以及想不想花錢,,要不要在這個平臺花錢,,均在用戶的自由意志下。顧客是上帝,,用戶是被討好者,;
商戶擁有著B端供貨的權力。菜品的質量,,清潔度,,供貨速度,直接決定著整個平臺的調性,。在互聯網外賣市場初期,,商戶是被平臺積極爭取的對象,推廣的覆蓋面,,同商戶之間的良好關系,,某種程度上是餓了么和美團直接較量的關鍵維度;
至于騎手,?
騎手沒有權力,,打工人要什么權力?
由于權力結構不同,,平臺一般隱于幕后制定規(guī)則,,維持平衡,只在糾紛時出面裁決,。
當糾紛出現在用戶與騎手之間,,平臺一般會傾向于保障用戶的利益。
當糾紛出現在商戶與騎手之間,,基于雙方可替代性的考量,,平臺也會傾向于優(yōu)先安撫商家。
舉個例子,,在美團的懲罰機制中,有一個概念叫“物流責任”,,即顧客下單商家接單之后,,在騎手配送過程中被取消訂單。每單對騎手罰款500元,。
此外,,在平臺推出了超時賠付功能后,出現了某些消費者惡意“薅羊毛”行為,。消費者投訴便能獲得賠付,,同時騎手將被罰款,。
這是底層權力結構的必然趨勢。
二,、薛定諤的騎手
疫情期間,,全國美團外賣員新增58萬。
7月20日,,美團發(fā)布了《2020 上半年騎手就業(yè)報告》,。報告顯示,2020 年上半年,,通過美團獲得收入的騎手總數達295. 2萬人,,同比增長16.4%。
但是,,絕大多數都是通過服務商和站點管理人員外包的方式來獲得的就業(yè),。
一個客觀情況是,美團需要三百萬的騎手來支撐其1.8萬億元的市值,,但美團沒有能力去負擔三百萬人的勞動密集型企業(yè)的管理,。
這真的很復雜。
如今,,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,,民眾對外賣小哥產生了階級共情,同情達到頂峰,,這一情緒也在今年9月被一篇《外賣騎手困在系統(tǒng)里》所引爆,。
但前些年,美團最擔心的是,,外賣小哥的低素質行為,,將帶來民眾與該群體的對立,進而牽連平臺自身,。
這是一個硬幣的兩面,。
2017年,南昌的張女士在美團點了一份外賣,,因送餐交接摩擦被外賣小哥暴打,,口稱“丟工作也要打你”。
2016年,,上海浦東一名90后女性租戶,,點了4次外賣,均是同一外賣員送餐,。
最后一次,,這個外賣員破門而入,將該女性捆綁并強奸,。
2019年12月,,武漢一名外賣小哥與商戶店員發(fā)生口角,,隨后事態(tài)失控,外賣員用刀刺死了店員,。
我們不能說,,這就是資本逼著人民作惡。
這樣的說法,,對那些抗受壓力且依然遵紀守法的沉默大多數,,是一種極大的不公平。
但另一邊,,我們更不能說,,這就是隊伍大了,難免混進幾個壞家伙,。
群體行為中,,將惡歸于個體素質差異,是最偷懶的行徑,。
這樣的認知,,將縱容不平衡的系統(tǒng)越長越大,進而使承壓的一方,,以一種破壞性的,,社會無法承擔的方式來釋壓。
在臨界點到來之后,,要么,,他是被壓迫的階級兄弟,要么,,他是不穩(wěn)定的社會破壞分子,。
在那之前,騎手在薛定諤的盒子里,。
表面來看,,外賣小哥于系統(tǒng)中,缺乏的是申訴的渠道,,是與商戶,、平臺博弈的權力。
目前美團所做的,,也就是在技術層面,,補上了他們早就該做的功課。
“評價商戶”功能的推出后,,那么在與店家發(fā)生矛盾之后,我除了刺死他和忍氣吞聲之外,,又多了其他的選擇,。
同樣的,,騎手申訴處理流程的搭建,也為騎手提供了一個自我解釋的機會,。
但我們仍需要保持觀望的是,,美團到底有多大的決心來解決這件事?
商家被騎手打差評后,,是否真的會降低其接單的權重,?在賺錢的硬性需求面前,騎手又有多大的意愿去拒絕低評價商家的訂單,?
騎手申訴流程的搭建是否有意義,?
這其中將帶來的行政成本上升美團是否有預期?
“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”的扯皮,,平臺是否真的要深度介入其中,?平臺的客服體系,是否又真的有能力判斷所謂的“公平”,?
三,、活人需要歸屬感
美團沒有能力去負擔三百萬人的勞動密集型企業(yè)的管理。
這不是詆毀,,這是客觀事實,。
在國內,勞動密集型企業(yè)普遍承受著極大壓力,。從富士康到新東方,,無一不如此。
倘若想從根本來解決上述問題,,美團要做的絕不是簡單的技術功能調整,,而是必須動大手術。
對比四通一達的快遞員和順豐,、京東的快遞員我們就可以明顯看到,,其工作狀態(tài)有著天壤之別的差異。
無他,,歸屬感,。
劉強東再因為“兄弟”被嘲諷,我們也必須承認京東物流在給予員工尊嚴感上的努力,。
哪怕只是簡單的全額交五險一金,,哪怕只是做了一個評價商戶的功能接口。
關于企業(yè)的社會責任,,我一向秉持著這樣的觀點:
做,,比不做要好;真的做,比裝著做要好,;裝著做,,比裝都不裝要好。
因此,,關于美團的此次功能改動,,我的評價一定是正面的,贊許的,,舉起雙手,,熱烈歡迎的。
但再往前一步,,美團才有可能觸及到這一問題的真正核心:騎手的歸屬與身份認知,。
帶著兔耳朵,穿著黃衣服,,騎著小車車,,他們依然不會覺得自己跟美團有任何歸屬關系。
這不僅僅是待遇問題,。
效率和財務報表逼著現代企業(yè)將人工具化,,但人不可能沒有精神世界的需求。
上個世紀的石油工人,,他們比美團騎手可要苦得多,,但王進喜愣就是跳進了泥潭里,內心充滿著驕傲與豪情,。
差異就在于三個字:歸屬感,。
文化宣傳上,是否高層要頻繁出面,,宣稱兄弟情誼,?
工作體量上,是否要設置最高接單量級,,杜絕騎手的疲勞駕駛,?
社會活動上,是否要定期組織員工聯誼,,籃球賽,,相親會,安全培訓講座會,?
人文關懷上,,是否要為全體員工繳納意外保險,給予人與人之間的尊重關懷,?
美團的高管看到這樣的建議,,第一反應大概會覺得扯淡。
對互聯網企業(yè)來說,這樣的做法也確實十分陌生,,但對美團來說,,這是你的特殊“國情”。
尤其是當你的業(yè)務,,必須建立在三百萬員工的基礎上時。
在機械勞動這一層面,,人確實不如機器好用,。
要么,你花大價錢投資在無人配送領域,,及早取代這一批低效勞動力,。
要么,你就投入精力物力財力,,營造騎手的歸屬感,,一方面降低潛在的社會問題,另一方面也可借此形成自己特有的競爭壁壘,。
但目前來看,,美團在上述兩個方向均沒有重點投入。
2019年12月22日,,武漢那名32歲的外賣騎手刺死店員后并沒有逃跑,。
他隨手拿過一個凳子,給自己點了一支煙,,平靜地看著來往的人群,。
在那之前,沒人在乎他,。
在那之后,,他也不在乎這世界。
抽煙的那一刻,,他只想歇一會兒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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